必威·「BetWay」官方网站有一种保护实则是破坏！老建筑修缮还有这些不为人所知“修旧如故”如何修，为什么这样修，复原程度如何，哪些已无法复原等，这些背后的“技术”门道，隐藏在故事之下，常不为大众所知。

　　记者试图从他们修缮过的难度最高的几个老建筑讲起，背后不只涉及史料、硬件设备、材料、技术的不可再生，更有着技术人才、工匠精神的传承和挑战。

　　作为上海市首席技师、上海建筑装饰（集团）有限公司副总经理，葛虓和他的团队时常出现在各类老建筑修缮现场。比如老市府大楼、上海市文联办公楼、孙科住宅、韬奋纪念馆等。

　　在葛虓心中，排名第一难修的，或许会让外人倍感意外——不是什么高大繁复、精雕细琢的砖石结构建筑，而是一个竹子与草搭成的茶棚。它就是松江方塔园里的“何陋轩”。

　　普利兹克奖得主王澍曾评价说，至今没有第二个中国建筑可以超越何陋轩。建筑界认为它是“中国现代园林坐标点”“这样的建筑，以后估计也不会有”。

　　何陋轩最大的难度在“随性”。那是建筑大师冯纪忠致敬宋文化的经典之作。上世纪80年代，冯先生时常待在现场，让工匠们自由发挥，不断与工匠交流，随时进行现场设计。

　　随性到什么程度？何陋轩的竹结构没有标准。竹子和竹子的连接，有的采用竹榫，有的采用竹榫+木榫，有的采用竹榫+木榫+铅丝，甚至铅丝穿过竹筒的部位高低都不同。200多个节点，无一处一样。

　　修缮的第一步，不是直接上手，而是先做3D扫描。一方面一比一复刻经典之作，作为资料留存。另一方面，2008年冬，因上海大雪，竹厅整体向东倾斜30多厘米，有倾覆危险，2009年春，尽管局部施以一些措施，但它依然有变形的隐患。此次整体修缮，希望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变形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？通过扫描分析，需要修缮时一一矫正。

　　竹子作为天然材料，久经30多年风霜屹立不倒，实属不易，已到使用极限，这次修缮必须全部换上新竹。

　　为了让每一根新竹尽可能与原竹一样，葛虓团队前往安吉山村，订购5年以上且冬季砍伐的竹子，丈量每一根竹子的粗细、高矮，数竹节。

　　长度、节数必须和原本一样，节与节之间的距离也尽可能相似。与原竹相比，每一根新竹根径误差控制在3厘米以内，梢径误差控制在2厘米以内。

　　其次，为棚顶找到合适的草也是一大难题。建造期间，冯先生一直希望草顶厚度达到35至40厘米，多次督促加足尺寸，但一直事与愿违。

　　关于草顶足够的份量感，冯先生是有考量的。“这个份量感，是除了台基尺度以外，与天后宫和楠木厅求得旗鼓相当，‘各领一隅’的地方。”冯先生、同济大学教授黄一如解释道。他也是何陋轩修缮设计团队的主持者。

　　原本的稻草，下雨易瘪，还会板结。那用什么样的草呢？黄一如看上了成都的杜甫草堂。设计师与修缮团队奔赴成都时，恰逢杜甫草堂正在修缮，以为是个好时机，结果铩羽而归。

　　原来，杜甫草堂用的是一种野生草。它秆粗叶细，不易瘪塌和板结。但杜甫草堂的草是野生的，一年只能收割一次。团队去时，收割季早已结束，没有存货。

　　修缮团队赶紧把草在地上铺好，用防火和防水的药水浸泡。之后，一捆捆挂起来，像晒被子那样，让它们自然阴干。还要给草“梳头”，为此特意制作了钢刷子，把碎叶“梳”掉。

　　最具挑战性的工序，还不止于材料处理。根据设计团队的方案，施工时，不但要求屋面各向檐口均为秆芯截面，而且有别于日式草顶建筑的极致工整，竹厅的檐口收边要求“整齐又不拘谨”，以达成冯先生的“散逸潇洒”之意。

　　设计团队与修缮团队反复研究试做，最终采用基层草分层以45°铺设，辅以人工手作修剪，方才实现了设计意图。

　　根据设计团队要求，葛虓的修缮团队对每个竹结构节点进行编号标记，以求原样修复。但在某些细节上，正如当年冯先生做的那样，设计师们也适当放手让今天的工匠临场发挥和决定。

　　直到何陋轩修缮结束后的一天，黄一如中肯地对葛虓说：“你们还是规矩了一些。散逸、随性的程度还不够。”

　　现在的施工标准与几十年前不一样，“标准化”“数据化”，已经把建筑修缮的工匠们训练得随性不起来。技术越好，越难以随性。

　　如果按照建筑行业标准来算，每一根竹子标价才几元。在现代建筑中，竹子大多被用作脚手架，就值这么点钱。何陋轩因其作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建筑的特殊地位，竹子又起到关键作用，经过审核，这才允许修缮时必威，精挑细选、层层处理后的每一根竹子出价升到两位数。

　　“何陋轩这样的竹结构建筑，恐怕未来难再有。这也是‘非标’的中国传统建筑发展难的原因之一吧。”一位设计师这样对记者感慨。

　　铜仁路333号建于1937 年，是一幢4层钢筋混凝土结构的花园洋房，因外墙所贴绿色面砖，被老上海人称为“绿房子”。

　　不少人形容：其外观犹如一艘停泊在港湾的大船，优美的“船弦”和屋体组成的“船体”，简洁而有动感，称得上邬达克设计生涯中炉火纯青的作品。

　　邬达克曾说，这栋房子一百年都不会过时，可谓“远东第一豪宅”。直到修缮时，葛虓才真正理解这句线层楼的私宅，却装上了电梯。作为颜料大王吴同文送给伴侣的礼物，电梯是心型的，里面的灯为重力感应。

　　人一踏进去，灯就会亮起。其零件为全铜。“我们修好的时候，电梯可以使用，还为此办了使用证。”葛虓说。

　　地板下铺有热水管，相当于今天的地暖，通过锅炉可出热气。内墙立面也嵌有铜制暖气片。屋顶铺有风管，通过一个放冰的机器，可在夏日打出“凉风”，相当于冷空调。

　　地暖易伤木地板。百年前的设计师怎么处理呢？整体采用密肋梁楼板，上下铺以大方孔的砖，可透湿气。楼板下面还贴了5厘米软木（酒瓶塞子的原料），相当于隔音垫。

　　钢门窗均为德国进口。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通往阳台的落地钢门，可平移、可平开，还可以90°折叠后全部推到一边。

　　根据记载，住宅内部除了大小客厅、餐厅、日光室、卧室、书房、梳妆间、浴室，还专设有宴会厅、舞厅、弹子房必威、酒吧间、游戏室等。

　　今人已经很难分析出玻璃中的成分和比例。葛虓团队尽可能寻觅各种玻璃，最终，发现一种绿色玻璃，放到桌面上看，与原玻璃一模一样，便拿来采用。

　　“我们在玻璃的研究上特别匮乏，它本应该作为一个单独门类得到专研。”蒲仪军说。他是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建筑遗产修复与传承中心负责人，也是国内少有的几个研究老建筑设备的专家。

　　在蒲仪军看来，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硬件设备，是建筑特征的重要组成，增加了建筑遗产的历史信息、技术信息和文化信息。设备背后，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生活风貌。

　　但目前，大家对老建筑的关注不够精细化，故事的、人物的、整体的研究多，设备的、细处的、工艺美术类的研究少。

　　就比如玻璃，众所周知，玻璃器皿、玻璃艺术品，作为艺术门类需要专项学习和创作。然而，玻璃工艺的大师们不懂建筑遗产修复，而建筑遗产修复领域也鲜少有人专门研制老房子里的玻璃工艺。

　　目前，建筑遗产修缮非常关注建筑类材料，比如各类砖、水刷石等。玻璃修复作为美术类工种，缺乏专项历史研究，更缺乏技术和人才的沉淀，导致许多老建筑里的彩色玻璃，修缮时只能“将就”。

　　“我甚至看到一些老建筑的彩色玻璃复原不出来，直接贴贴纸。”蒲仪军说，“是技术瓶颈卡了脖子。”

　　这些砖采用玻璃釉，较薄，已自然开片。修缮团队先用照相机把外立面全部拍下，随后把外墙砖分出7种不同的绿，搭上脚手架检查，哪块坏了，对应照片里位置所在的那一种绿，进行烧制替换。

　　外墙的转弯处，使用一体式转角砖。在绿房子修缮期间，市场上鲜少能找到转角砖。葛虓团队特意去了宜兴，找紫砂壶的匠人定制。当时，只有电窑能小批量定制该类转角砖。其间，磨具开多大，试验了很多次。

　　令人遗憾的是，绿房子里有好几个风格各异的卫生间，当时风头无量，但修缮团队进场时，这些卫生间已不在，只有暖通设备得以保留，且也没有得到使用。电梯虽然修复到可以使用的地步，但出于一些考虑，如今也能不用则不用。

　　蒲仪军认为，老建筑里的暖通、电梯等设备，修好后同样能满足现代人的需求，若今天依然可以被“活”用，对建筑遗产的当下存在、使用价值将会有更加生动的呈现。

　　囿于严苛的现代消防安全标准或这样那样的顾虑等诸多因素，一些很有时代标识感的老设备只能藏着掖着，或被当装饰品“供”着，未免让人可惜。

　　爱神花园位于巨鹿路675号，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，原为知名实业家刘吉生的私宅，后长期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使用。

　　进入修缮现场的第一眼，葛虓就被庭院里的女神像和周围的小爱神像所吸引。雕塑精美，但整体有污垢，局部有裂痕和缺失，喷水系统已经损坏，修起来难度大。

　　经过几番试验，修缮团队先巧用水果洗洁精整体清洗雕像，污垢严重部位用小苏打加白醋敷贴5-6次，就像给女孩子敷面膜那样细心。最后用牙膏、软毛鬃刷刷洗污渍，细部用洗牙器冲洗。

　　经设计师确认，对于雕像上部分顽固污垢不作过度干预，保留历史痕迹。雕塑断裂处用结构胶粘结复原。喷水功能也得以恢复。

　　就像断臂的维纳斯，后人怎么接总觉得不对。最终对天使脸部未进行过多干预，为了防止进一步风化，只做一些保护措施。

　　为修缮做前期调研时，附近居民反复强调，建筑主立面上的爬山虎等绿植让他们印象深刻。一些作家也建议保留。

　　最终，在对外立面的泰山砖进行修缮的同时，团队保留了爬山虎等绿植主根系。怎么做到的？先把植物拉出一点，固定在脚手架上，与建筑间留出30厘米空间，进行墙面清洗和泰山砖的修缮，最后再用鱼线把爬藤植物绑回去。

　　设计人员到场，用高倍放大镜观察并取样，证实它是被掩盖的金粉漆。这让修缮工艺比原本预计的更加复杂。

　　此外，爱神花园里的室内平顶上，有几十个爱神小像必威，为现场堆塑。如果简单恢复最初的模样，只要去石膏厂，用磨具翻样后重新贴上去便是。

　　最终，对模糊的五官不多干预，修缮团队没有自作主张，重新给小像再塑鼻子、眼睛，只是确保小像与平顶交接的地方界限清晰。

　　有些饰面上镂空的玫瑰花雕刻，原本用的是浑水漆，一铲就掉花。修缮团队使用热熔枪，先以高温热风促漆膜软化，再用铲子铲掉表面，重点部位敷脱漆膏。

　　镂空处，铲子伸不进去，工匠们想到用文玩雕刻机处理。只要脑筋活络，很多生活中的工具可以“拿来”。

　　如果面面俱到，一修到底，把能修的、不能修的非要全部修完，这样的“自信”，其实很容易走向“保护性破坏”。

　　“第一原则是保护。有些东西，如果实在修不好，或考证不了，就先不动，不要铲掉，留给后人去修吧。”葛虓说。

　　提及老建筑保护，人们特别关注建筑有没有留、有没有修。似乎只要一声令下，愿意保护、愿意修缮，修了就算马到功成。

　　其实，老建筑能不能真的修好，有没有在修缮期间产生“保护性破坏”，十分关键。技术是建筑遗产能否真正留存的瓶颈，而技术人才则是最大的制约。

　　上海建筑装饰（集团）有限公司作为沪上老牌的、专业从事老建筑修缮的机构，大部分工匠年龄已经超过50岁。

　　修缮管理需要工匠精神，相关从业人员必须有热爱历史建筑、敬畏经典文化之心，如果只追求经济效益，很难长久耕耘和形成积淀。

　　“做这一行，第一不能奔着钱，第二不能怕烦。”葛虓感叹。当下，有工匠精神的老手艺人已极度匮乏。工匠稀缺到什么程度？从行业平均水平看，修缮工人工资已经高于中层管理人员的工资。

　　还有研究人才和成果不足的制约。所有修缮，都需要经过前期历史研究，为什么这样修，不那样修，需要历史的佐证和研究积累。

　　再进一步细化到材料，比如当年上海老房子里大量从西方进口的玻璃，其添加物成分长期缺乏系统研究，难以得到复原。

　　猪血老粉等材料，也已经难寻踪迹。对老建筑来说，现代工艺虽然能代替，但毕竟难以再现原汁原味。从研发到实践，都急需培养与老建筑修缮相关的各大类、各工艺行当中的行家里手。

　　好在，有一些年轻人慢慢对建筑遗产修复感兴趣了。“以前不知道这么好玩。”采访中，一位就读相关专业的学生这样说。

　　比如，依然有人觉得学建筑修缮技术，就是去工地干粗活的，社会地位不高，甚至有家长对子女的相关就业施加妨碍。

　　“为什么文物修复师听起来高大上，建筑修缮在许多人眼里就等同于搬砖工？”有专家发出这样的疑问。